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8章 (1)

關燈
沈念不是個沒有好奇心的人,齊君慕突然要出宮。皇帝表現的雖然很平靜, 但這事本身就很急促, 他話裏話外間還那麽神秘, 沈念不願多想都不行。

聯想到最近瑾親王齊君灼要回京的消息, 沈念心裏有感,皇帝這次出宮應該和瑾親王有關。

齊君灼在皇帝心中地位很不同,在這件事上皇帝表現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在意那些朝臣怎麽看,就是在很直白敞亮的用行動告訴眾人,瑾親王得朕心。

齊君灼才是被帝王明晃晃寵信之人, 而他不過是皇帝用來吸引轉移人視線之輩。

這麽一想, 自己這命運還真有點悲涼,值得哀傷一番。

沈念的表情很是哀怨, 很客觀的表現出了深宮怨婦的形象。換好衣衫正在往腰間系碧玉的齊君慕看他這模樣, 心裏忍不住一抽。

緊跟著手一軟,碧玉則變得沈如石頭從手上掉落,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

在它將要落地之前, 一只不是很細膩的手穩穩接住了這塊玉。

齊君慕垂眸, 看到沈念人半蹲著,一條腿點地, 右手拿著玉佩。沈念的手不必京城子弟人的細膩白皙,比起皇帝的來更是粗糙的很。

可就是這雙手不算很有力的手, 有著無數細小的傷口, 染過無數鮮血。可它牢牢護住了北境, 護住了大齊的江山, 保住了大齊民眾的安全。

對於守護邊境之人,齊君慕心裏是敬重的。就連上輩子,沈念屢次抗旨,他剛登上帝位時也心高氣傲,覺得沈念仗著功高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但就算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對沈念起過殺心,只是從一開始就把沈念排除在自己信任人之外。

這輩子很多事齊君慕都看開了,他想只要沈念不起異心,他自然不會對這人如何的。這是他心裏的真實想法,但這些話說出來分外沒意思。

信任這個東西是很微妙的,尤其是帝王和手握重權的將軍之間。

彼此信任又彼此防備,他是歷經一次生死又深知前塵往事才能放下這些,沈念多疑防備些也在情理之中。

沈念信他又或者不信他,只要不受人蠱惑不背叛,一切都好說。

齊君慕走神時,沈念的心情也有些微妙。他如今這姿勢像是給皇帝請安又明顯不是,有點四不像得。他本想著拿到玉佩就順勢遞給皇帝,然後說一些場面上的話。

只是在他不經意擡眼看到齊君慕的表情時,他的動作慢了些。

這慢了一分,再遞上玉的話就顯得有些僵硬了,弄出了個想遞又不想給的姿勢來。而讓沈念有些在意的也是皇帝的表情,皇帝的眼眸很溫和甚至還帶有一絲縱容。

這一刻,沈念有種感覺,皇帝這眼中的情緒是對著自己的。

沒有由來,他就是這麽感覺的。

沈念不知道自己哪裏觸動了齊君慕,可他知道這是一件很微妙的好事。皇帝對一個人臣子從心眼裏縱容,那就意味著皇帝對這個臣子心軟。

更深一層的意思是他的命有保障,再也沒有比這讓人歡喜的事了。

當然,現在天大的好事也無法緩解沈念和皇帝之間略帶幾分僵硬的氣氛。

齊君慕慢慢回過神,他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時,只見沈念也有了動作。

沈念幹脆就著姿勢動了動手道:“皇上,這裏也沒旁誰了,微臣給你戴上吧。”齊君慕這次沒打算帶其他人出宮,阮吉慶早早被打發離開。

偌大的乾華殿現在只有他們兩人,經過這些天觀察,沈念看得出皇帝除了阮吉慶,也不愛使喚旁誰。

齊君慕沒想到沈念會這麽說,他本來準備讓沈念起身的,現在因為這話,他有些發楞。

看到沈念打算用那個艱難的姿勢給他系玉,齊君慕心底有些好笑,他俯下身伸出手微微用力把沈念拉起來輕描淡寫的說道:“系個東西而已,起來系便是。”

沈念順著力道站起身,在皇帝松手後他垂下眼眸,那雙殺過人沒做過這活計的雙手不算靈活的把玉系在皇帝腰間絳帶的左邊。

碧玉溫潤,隨意墜落而下,看起來好看極了。

系好之後,沈念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擡眼準備說些什麽時,目光和齊君慕的對上,喉嚨裏想要說的話瞬間被卡住了。

沈念這才發現他離皇帝太近了,這麽近的距離,他能看見齊君慕根根分明又分外修長天然挺翹的睫毛,能聽到皇帝輕微的呼吸聲,甚至能感受到微熱的氣息席卷到他臉上。

沈念看著齊君慕如玉的容顏,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人有些無措。

最後他退後一步,硬著發緊發麻的頭皮道:“皇上,恕臣剛才無禮。”離皇帝這麽近,就算被人上折子告上一句君前無狀也是正常。

他退一步,齊君慕也若無其事的往旁邊移了兩步,看出沈念的尷尬,他道:“無妨。”

為了緩解兩人的尷尬,他又道:“你剛才在想什麽,表情那麽沮喪?一點也不像是威震北地的將軍沈念。”

齊君慕平日裏提起沈念不是沈卿便是鎮北侯,這還是他第一次說出沈念二字。

皇帝聲音很好聽,提起一個人的名字時更是如此。

沈念面無表情的想,齊君慕要不是皇帝,他怎麽著也得找個機會拉著這人一同喝個酒,勾肩搭背的互稱兄弟,就如同在北境一樣。

只可惜齊君慕是皇帝,這種場景怕是沒有機會出現的。

沈念心裏念叨著這些,卻不能不回話。

他知道皇帝說的是玉掉落之前的事,他當時在想什麽?哦,是了,他在想自己和齊君灼誰是真受寵誰不是。

當然這些實話是不能直接說出來的,沈念心思轉了個圈道:“微臣當時在想京中傳聞,說皇上您十分信任瑾親王。微臣在想,皇上這麽做,就不怕瑾親王被人所傷?”

一句話點出了很多東西。

這個時候無緣無故提起瑾親王,那只能是他由皇帝的出行聯想到的。沈念對著皇帝表明,他猜測皇帝出宮和齊君灼有關。

其次,信任瑾親王他臉色沮喪,那更是問題。他沮喪哀怨什麽,自然是聯想到了自己。

最後那話沈念本來不想說出口的,但他真心好奇,相信朝堂上站著的文武百官沒有不好奇這個問題的。

被皇帝寵信,尤其是他還是王爺,這裏面會有很大隱患的,所以這寵愛是真還是假?肯定有人覺得是假的,沈念卻覺得是真的。

只是萬一哪天齊君灼被人陷害了,那皇帝會怎麽做?這話常人是不敢問的,現在時機恰好,氣氛也好,沈念還是由著心問出來了。

齊君慕聽出沈念話中的意思,他笑了下,負手而立下巴微擡,容顏格外傲然道:“阿灼是朕的弟弟,朕自然信任他想給他最好的一切。別人想中傷他又如何,朕就是想告訴世人,巴結著他最好,誰給他找不痛快,朕就給誰找不痛快。”

“人活一遭還不能明明白白表現出對什麽人喜歡什麽人不喜歡,那豈不是白活了。別人心裏怎麽想朕無所謂,朕心裏這麽想也樂意這麽做,他們不也只能看著?”

皇帝難得說兩句心裏話,這話若是旁人聽了定然覺得身為帝王不該這麽說,太過任性了。沈念卻覺得齊君慕夠有個性的,這性情他喜歡。

他在心裏再次感嘆一聲,這人是皇帝,要不然他們肯定能成為知己。

沈念躬身道:“皇上對瑾親王的信任之情,瑾親王必然不會辜負。”

好聽的話誰都喜歡,齊君慕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

皇帝這次出宮很容易,主要在沈念。

宮裏的禁衛也許有認不出皇帝的,但沒有認不出沈念的。

沈念作為代統領這些日子又各種出風頭,現在帶一人出宮,別人心裏就算是納悶也不會多問的。

當然,皇帝要是明著下旨說要出宮也很容易,就是要忍受身邊跟著眾多禁衛護著。

沈念是趕著馬車出宮的,說是皇帝吩咐他有事要出宮辦理下。宮門守衛看到是他,對著馬車查了查,並沒有太過在意他身邊坐著的普通人打扮的齊君慕。

順利出宮後,沈念把馬車放到程錦住處,他換了件普通黑色衣衫,又換了輛普通馬車。讓皇帝坐在裏面後,他道:“皇上,我們現在去哪裏?”

齊君慕說了條路,是在南街上的一條小巷子。

南街住的人很多很雜,有商戶也有貧寒的官員,更有租戶。

那條青紫巷沈念也是聽說過的,因為那裏有座很有名的花樓,美人閣。美人閣之所以在南街名聲都這麽大,是因為據傳聞景帝都曾去過。

現在因為景帝喪事,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前去尋歡作樂,美人閣也沒有往日的賓來客往的場景,裏面的人散了大半,倒變成了普通酒樓。

就算如此,那美人閣還是那青紫巷裏最出名的地方。

一提此處,就令人想到了美人閣。

沈念趕馬車的同時忍不住回頭拿眼斜看過皇帝,那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簾子隨風微起時,齊君慕的目光同聲音一樣冷,他道:“胡思亂想些什麽呢,看好前面的路。”

沈念拉長聲音哦了聲,回頭繼續趕馬車。

沒過一會兒皇帝的聲音在他背後傳出:“美人閣旁邊有很多其他院子都是尋常人住的地方,我們去也是。”

齊君慕聲音很平穩,聽不出有任何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沈念忍下心底的笑意,他嚴肅道:“臣明白的。”

只是語氣再怎麽嚴肅,裏面還是隱藏了那麽點讓人聽出的笑意,齊君慕在馬車裏又冷哼一聲:“現在我們人在宮外,就不要太過多禮。”

沈念嘴角和眼睛同是彎了下去,他生來一雙桃花眼,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滿目桃花灼灼其華,端的是溫柔深邃多情之態。

趕了大概半個時辰的馬車,兩人來到了目的地。

美人閣即便現在人煙少了,也是這青紫巷最顯眼的存在,其他院落被它襯的矮小又逼厭。

齊君慕要去的地方離美人閣也就三座院子的距離。

兩人站在門前後,沈念看了皇帝一眼,稍等片刻後皇帝沒有動,他上前一步敲了敲門。

裏面很快傳來不耐煩又略帶幾分兇狠的聲音詢問是誰。

門被打開後,沈念看到一張滿臉胡子的大漢,這人眼底滿是打量和不悅,他道:“你們找誰?”

從他這態度上可以看出,他就是個住在這裏面色有些兇的尋常普通人。

沈念默默錯開一步,把地盤就給皇帝。

只見齊君慕從懷裏拿出塊玉佩遞了過去,那大漢接過玉佩認真看了看,隨後彎著腰弓著身滿臉諂媚把玉佩遞還給齊君慕道:“原來是主子的朋友,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兩位公子莫生氣,裏面請裏面請。”

等沈念同齊君慕走進去,那大漢關上門臉上恢覆常色,眼神鋒利,和剛才的形象相差甚大。

沈念看他這一系列的變化,心道,皇帝手底下果然人才濟濟,這變臉都變的這麽迅速。

到了裏面齊君慕直接道:“人呢?”

那大漢低著聲音道:“在東廂房,這些日子按照吩咐,就讓她一個人呆在房裏,除了必要的地方讓她去,沒讓她出過門,也沒有人同她說過一句話。一開始她還算鎮定,過了些時日人就有些慌亂,現在偶然會發脾氣大喊大叫。”

齊君慕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他點了點頭道:“看樣子也沒有抱有必死之心,找個幹凈的地方把她帶來。”

大漢忙道:“西廂房已經收拾幹凈了。”

“就那裏吧。”

大漢應下,把沈念同齊君慕帶到西廂房後,他則去提人。

這裏自然比不上皇宮裏繁華,不過打掃的還算幹凈,房間裏有兩張椅子和一個桌子,其他多餘的東西倒沒有。

齊君慕坐下又招呼沈念也坐下,他道:“那是刺殺瑾親王的刺客,刺客鎮北侯應該見過不少,一會兒幫朕掌掌眼,看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實話。”

“刺殺瑾親王?”沈念有些訝然,他是覺得皇帝出宮和齊君灼有關。

但還真沒想到有人會刺殺齊君灼,甚至刺客都被押送回京城了。

他想了下道:“瑾親王在青州遇刺,可青州卻沒有傳來任何消息,皇上瞞的倒緊。”

齊君慕道:“這事除了朕和守在這裏的禁衛之外,京城的確沒有其他人知道,說來沈卿算是第一個。”

沈念苦著臉:“微臣深感榮幸。”

齊君慕挑眉:“朕看你不情願的很。”

沈念嘆氣:“這不是怕辜負皇上的信任嗎,微臣心裏惶恐,也不敢隱瞞皇上,心裏實在是不安的很。”

齊君慕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但懶得和他扯皮這些,就靜靜的坐在那裏。

阿朵很快就被帶來了,沈念本來對刺客這事有些驚訝,現在看到刺客是女子更加驚訝。

聽到皇帝說她的名字叫阿朵時,沈念臉上已經沒有表情了。

驚訝到極點便是淡然。

阿朵雙手被捆綁著,她長得很漂亮,眼睛是碧藍色,一看就是外域之人。

她的精神不是很好,頭發有些淩亂,衣服磨損的厲害,還有些臟兮兮的。

在看到皇帝時,她的眼睛瞬間亮了,很是瘋狂的樣子。

在她身後的禁衛想摁著她跪下,阿朵掙紮著,齊君慕擡了擡手,禁衛沒有強迫她。齊君慕看著阿朵,他道:“為何刺殺瑾親王?”

“瑾親王?”阿朵瘋狂的笑了,神色扭曲,她直視著皇帝道:“原本我們想刺殺的是你,可惜你不出宮,我們又入不了大齊的京城,幸而聽到齊君灼去了青州。他身上流著雲海的血,卻從來沒有為雲海想過一分,也沒有想過為公主覆仇。這樣忘恩負義之輩,還不如死了呢。”

齊君慕聽著這話眉都沒皺一下,她口中的公主他知道,當年齊君灼母妃便是以雲海公主。

後來因聽到雲海滅國之事難產而亡,據說死前還詛咒過不派兵的景帝,說他既然冷血無情,那就願大齊以後也是民生潦倒,國不安人員流離。

他對這樣的場景也想過,畢竟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去刺殺齊君灼,除非是有血海深仇。

他心裏也許早就想到了今日場景,也許沒有想。總之他把阿朵晾到現在才出現,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阿朵說到底只是一個女子,她被關押在這裏,整個院子都是男子。

她會惶恐會不安,在沒有人理會她的情況下,她會多疑會猜想。而後就會說錯話。

這不,短短的幾句話就可以證明,她真的很有問題。

齊君慕靠在椅子上,他懶懶的望著阿朵道:“你見過朕?”又或者說見過畫像。

要不然也不會看都沒看沈念一眼,直接把目光對上她,言談之下對自己的身份確認無疑。

他沒有出過京城,阿朵又在西境地界,那她是如何知道他的面容的?

阿朵聽到這話詭異一笑,她輕聲道:“你以為你身在皇宮就安全嗎,想要你命的人太多了。我們雲海也是有幫手的,只要你這個皇帝死了,就會有人幫我們雲海覆國。”

明顯的挑撥之詞,齊君慕還未做反應,沈念已經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一派胡言。”

阿朵看向她,皺起光潔白皙的眉頭。

沈念滿臉嘲諷道:“你口口聲聲說刺殺瑾親王是為雲海,你這麽做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下旨斬殺大齊境內所有雲海人嗎?到時聖旨下,你們無家可歸,誰還敢收留你們?”

阿朵神色巨變。

沈念繼續冷聲道:“當年雲海滅國,消息傳到大齊時已晚,雲海國主懦弱開國門迎敵入,加上我大齊不通水師,絕非故意不救,怎麽在你們這些人眼中這就是我大齊之過了?再者說,這和瑾親王有何關系?他一不是吃你們雲海的米長大,二沒有喝過你們雲海的水,他是我大齊皇上最為看重的兄弟,是我大齊的親王,怎麽就該由著你們隨意刺殺?”

阿朵咬牙,她道:“你們大齊就是見死不救,就是故意看我雲海國亡。他身上流著雲海和大齊的血,他就該死。”

沈念還想說什麽,齊君慕對著他搖了搖頭,他站起身望著阿朵道:“朕原本以為會從你這裏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現在看來你除了會攀咬之外,並無他用。”

阿朵笑了,她臉色詭異的很,她並不害怕,反而有點興奮:“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從哪裏知道你這個皇帝模樣的嗎?”

齊君慕沒有理會她朝沈念看了眼準備離開。

阿朵有些著急,在他轉身時,她道:“我有一個好妹妹當日我同一起去刺殺齊君灼,她卻沒有被抓住,你說齊君灼把她藏在什麽地方了?實話告訴你,你的畫像我們是從你那些好兄弟手裏拿到的,你是大齊的皇帝,卻是個孤獨的皇帝。你信任的弟弟背叛你,你其他兄弟想要你的命,他們都想讓你死。”

齊君慕站定回過頭,他望著阿朵瘋狂的模樣沒有吭聲,他今日前來其實就想知道齊君灼為什麽會藏起那個刺客。

明知道從阿朵嘴裏得不到真相,可他還是想把事情解決掉。

不管阿朵是想挑撥離間也好,還是故意想說出這樣誅心的話讓他對齊君灼懷疑,現在她只能死。

她活著,萬一被人救走,她這些胡言亂語就是指向齊君灼心口的劍。

到時齊君灼就算是有口也難辨。

想到這些齊君慕看了看阿朵身後的禁衛,眉眼冷凝,殺意盡顯。

阿朵笑了,她道:“不用你們動手,我們雲海人死後靈魂不滅,最終還是會回到碧海之中。”

說完這話,她朝不遠處的墻上狠狠撞了下。

阿朵聞到了鮮血的味道,有血流過她的眼睛又流過他的鼻梁。

她想到了那個有火的夜晚,他們是海國之人,自幼會水。

可那一夜的火很大,從遠處燒到最近,燒的人眼睛都疼的厲害。

她們家裏,她母親安慰著她道:“別怕,我們的公主是大齊的妃子,大齊的皇帝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她們等了一夜,沒等到大齊的援軍,等來的是敵人,她的家人全部被人殺了。她躲在睡下,沒來得及逃走的弟弟睜著眼死不瞑目,血慢慢流到水裏,她渾身都是血的味道。

她在水裏呆了很久,不知道何時昏迷了。

再次醒來,她被人救下,從那之後,她沒有了國也沒有了家。

救了她的人訓練她們,讓她們記得為家人覆仇。

她們一群人,被教導著仇恨,還有對大齊的恨意。

這些年她們殺過那些害他們家破人亡的人,而後便是被迫流亡的生活,逃到她們同樣恨著的大齊。

現在好了,她可以回去了。

阿朵隱隱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她那麽笑了下。

滿屋子寂靜。

沈念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看向皇帝。

齊君慕望著滿臉血死地有些壯烈的阿朵神色平靜,沈念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出聲。

半晌,皇帝道:“把她葬了。”

出了西廂房,齊君慕慢吞吞的走著,沈念離他半步距離。

到了前廳,皇帝隨意找了個臺階坐下,沈念坐在他身邊。刺客的事他沒想到,齊君灼身邊還有個刺客的事,他更沒想到。

不過就算是這樣,沈念還是開口了,他道:“皇上,她是故意挑撥你和瑾親王關系的。”

齊君慕嗯了聲,他道:“拋開阿灼這部分,你覺得她的話有幾分真假?”

沈念毫不猶豫道:“半分都沒有。”

齊君慕側目。

沈念道:“她就是刻意說這些話,想讓皇上兄弟反目。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在我看來她話裏滿是漏洞。她身上毫無生存之志,就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說這些話,在皇上心中種下一根刺兒,讓皇上兄弟相殘。”

“皇上和瑾親王關系如何,旁人都看在眼裏。刺客之事,我相信瑾親王有難言之隱。”一時間,沈念都沒發現自己都忘了稱臣字。

齊君慕發現了,這時也沒有太在意,他哦了聲道:“有道理。”

沈念這麽說是不想他隨便懷疑那些兄弟,可他重活過一次。

他一直想弄清幾件事。

上輩子齊君灼為什麽在西境消失?是他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還有溫婉懷的是誰的孩子?他那些兄弟對皇位真的沒什麽念想了嗎?

阿朵這些話裏也許是有迷惑他的地方,也有故意的,可肯定還有別的。他需要靜靜的細細的想想阿朵的說辭,看看裏面有沒有被他忽略掉的地方。

不過還好齊君慕並沒有鉆牛角尖,這些事一時查不到沒關系,他會慢慢查清楚的。

想到這些他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回宮吧。”

出宮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再不回去阮吉慶怕是要哭了。

沈念看皇帝情緒恢覆這麽快,心裏還是有點擔心。

他第一次見死人時,楞是幾天沒睡好覺。後來還是被沈奕直接提到戰場上,看到那血腥的場面,為了活命,他什麽都不怕了。

而後沈念又覺得自己這想法有些可笑,齊君慕生在皇宮,那可是個人吃人的地方。

他回京不久還聽到有人說皇帝打死了身邊一個內監,當時皇帝就看著那活生生的人被一點一點打死。

齊君慕站起身看沈念還有些失神,便拉了他一把:“走吧。”

沈念忙起身,離開了這小小的院子。

沈念心裏清楚,等他們走後,這座院子會被禁衛收拾幹凈,不留一絲痕跡。

送皇帝回到宮中,迎來的是阮吉慶哭喪的臉。

皇帝給了他一腳,把他踢得不敢哭了。

沈念本來還要當值的,結果被人告知說沈家派人傳消息,說沈老夫人中風,已經請了王太醫過去看情況。

齊君慕一聽這事,他對著阮吉慶道:“去太醫院讓白封同鎮北侯同去。”

阮吉慶也顧不得紅眼了,他一溜小跑奔去太醫院。

齊君慕看著沈念道:“白封醫術很高明,你不用太擔心。”

沈念看了他一眼道:“多謝皇上。”

他對沈老夫人是有點感情,可也只比文氏多一分。

沈老夫人眼裏沒有他,他也不喜歡往前湊。

也就比陌生人熟悉些,聽到她中風的消息,沈念第一反應是震驚,是有些掛念,但非要說有多麽的慌張卻是沒有的。

白封來了之後,沈念就同他一起離開皇宮。

到了沈家,沈家丫頭小廝還算各司其職,就算有些慌亂,還勉強稱得上是鎮定。

沈念帶著白封到沈老夫人院子時,文氏和沈清也都在。

沈清跪在地上臉色麻木,眼圈紅腫,似乎哭的已經沒有了力氣。

文氏在抹眼角,不過相比之下倒是沒有那麽傷心。

聽聞白封是禦醫,文氏忙道:“原來是禦醫,您快給老太太看看。”

沈老夫人手腳不方便動彈,她一直睜著眼怒視著文氏,眼中滿是仇恨。

看到沈念,她雙眼噙淚,嘴裏啊啊的說著什麽,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沈念看到這場景皺了下眉頭,文氏咬著牙有些心虛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事兒都怨我,昨晚老太太就有些不舒服,我還以為沒事就沒放在心上。誰知道今天就變成這樣了,還是你二弟提醒,我才想到咱們家門楣現在同以前不一樣了,可以請個太醫來。”

沈老夫人聽到這話,淚流的更兇猛,對文氏更恨。

最後她把微弱的期盼目光放在了白封身上,眼底是說不出口的祈求。

白封是給皇帝太後看病的人,能給沈老夫人看病完全是皇帝開口了。

他細細把完脈,然後看了沈念一樣。

這一眼沈念知道結果不是很好,文氏上前道:“禦醫,怎麽樣了。”

白封溫和道:“老夫人發病太過突然,救治的晚了些。現在只能慢慢調養,一會兒我開個方子,喝上一段時日會好一些。”

“那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嗎?”文氏道。

白封笑道:“或許。”

文氏松了口氣,她道:“那就麻煩禦醫你了。”

沈清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他走到沈念跟前,文氏立刻抓著他的袖子道:“你這是什麽?”

她一副護著沈清怕他吃虧的模樣。

沈清瑟縮了下,對沈念有著天然的害怕。

他掙脫開文氏的手,把目光從沈念身上移到白封身上,他啞著嗓子道:“大人,我求你救救祖母。藥怎麽熬,你告訴我,我親自熬給祖母喝。”

白封點了點頭,然後出去寫方子。

沈念把方子拿在手裏,道:“白大人,我送你出去。”

白封含笑應了聲。

等走了一段距離,沈念道:“白大人,祖母她老人家這病……”

“中風本就急,平日裏老夫人吃的東西應該是油膩,日後要多註意飲食,盡量清淡一些。”白封輕聲道:“這病急不得,需慢慢調養。”

沈念道:“有勞白大人。”

白封搖頭:“無妨。”

把人送出侯府,沈念拿著方子親自去抓了藥。

沈清同沈老夫人感情很深,被這事打擊的人是渾渾噩噩的。

沈念把藥抓回來,他還一一對了方子和藥,然後如自己所說的那般準備拿過去親自煎熬。

沈念看他那模樣皺了下眉道:“你現在心不在焉的能煎藥嗎?是藥三分毒,你可別放錯了藥材。”

沈清大抵正值傷心,又被他這麽攻擊,一時都忘了恐懼,伶牙俐齒回道:“只要你的藥材是真的,我就不會煎錯。”

說完看到沈念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他驀然熄聲。

“我回來的匆忙,祖母的病是誰先發現的?”沈念也不想和他計較這些,便問道。

沈清吸了吸鼻子眼淚啪啪掉:“是今日給祖母請安時發現的,祖母最近脾氣不是很好,睡不醒伺候她的人都不敢來叫……結果等我來時,已經晚了。”

“祖母身邊的下人查過了嗎,有沒有問題?”沈念又道。

沈清道:“母親剛才倒是問過了,那些丫頭說祖母昨晚還用了不少東西,夜裏並沒有什麽動靜。”

沈念嗯了聲。

沈清站在那裏眼淚巴巴的看著他。一副等他吩咐的模樣。

沈念皺眉:“你不是要去熬藥嗎,快去吧。”

沈清這才回過神,忙拿著藥轉身跑了。

因為家裏發生這麽一起時,齊君慕讓沈念休息了兩天,在家好好陪陪沈老夫人。

這兩天他查了下,沈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也的確沒什麽問題。

種種跡象表明,沈老夫人就是突然中風的。

沈清伺候沈老夫人伺候的很精心,藥是自己親自熬得,也是他親自餵沈老夫人喝下的。

文氏一開始還有些擔心,還往沈老夫人跟前湊。

湊了兩天,沈老夫人還是不待見她,她也就不去了。

擔心過後,文氏突然發現,這鎮北侯府內宅現在是她說的算。

這個事情讓文氏震驚了很久,然後發現是真的後,文氏臉上開始有了喜悅。

沈老夫人這一病,文氏當家做主後,說話的嗓門比平時更響亮幾分。

她還是不喜歡沈念,看到他臉上就寫滿不悅。

只是想到沈念的身份,她勉強壓下眼中的厭惡,盡量表現出自己和善的一面,雖然有些失敗就是了。

文氏對沈清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以往更好,有什麽好東西都從庫房裏往沈清那裏拿。

其實他們家也沒什麽特別多的好東西。

沈奕在時,每逢立下功勞,景帝都是口頭表揚,貴重的賞賜卻是沒有一分。偶然沈奕回京述職,景帝稱病不見就算了,也就給點銀子。

說來沈家還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寶貝,但就算是這樣文氏也很高興。這代表鎮北侯府以後她當家做主,庫房裏的東西她可以隨意處置。

文氏這種做法有點太過明目張膽了,沈清同她吵了一架,說她在沈老夫人面前這般表現,就是故意的。

沈清這話有點不留情面,惹得文氏臉一陣青一陣白,隨後掩面哭了起來。

沈清只是想發洩之心中的氣憤,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整個人站在那裏都茫然起來。

沈念冷眼旁觀這一切,人顯得格外的冷漠。

@@@

幾天假期很快,沈念便回宮。

回宮之前,他又去看望了沈老夫人。

他去的時候,沈老夫人起色更差勁,丫頭正在餵她吃東西,她楞是咬緊牙關不配合,臉上寫滿了拒絕、煩躁。

看到沈念她的嘴動了動,感覺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沈老夫人幹脆直接閉上眼,無聲的留下兩行眼淚。

沈念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朝沈老夫人看了眼道:“孫兒要入宮,祖母好生休息。”

沈老夫人胸口起伏的有些厲害,她還是沒有睜開眼。

沈念退了兩步轉身離開了,沈老夫人望著他的背影,滿眼失望。

沈念入宮時,皇帝正在乾華殿召見睿王齊君宴、工部侍郎刑意,還有就是程錦。

程錦聽到沈念到了時,飛快的擡了下眼,裏面情緒很哀怨。這事沈念明顯早就知道了,他竟然沒有提醒自己,連半句都沒有。

對程錦的哀怨之情,沈念只做不知。

齊君慕把該安排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他望著沈念關懷道:“沈老夫人無礙吧。”

沈念忙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